春满酥衣 - 第83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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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却未曾聊到,经过短暂的慌张过后,对上对方那一双阴鸷的眸,沈兰蘅竟有少许轻松。
    与他相比,如今情绪汹涌的,是正站在自己身前的郦酥衣。
    她沉着一双眸,对他说:“过来。”
    军帐并不大,二人相隔不远,沈兰蘅没走上两步,便已到男人身前。
    他抬起一双杏花眸。
    火盆里炭火烈烈,“滋啦滋啦”作响。
    郦酥衣紧盯着他的右手。
    “伸手。”
    她语气不善。
    离得极近,沈兰蘅能感受到对方那竭力抑制的情绪。
    她将手指一点点攥紧,双手攥握成拳,手背之上,隐隐冒出青筋。
    他自知无法藏匿,索性便抬了抬袖子,取出那盒被遮挡住的桃花粉。
    郦酥衣接过桃花粉,以食指作勺。那粉末顷即于指腹间细细化开,将她的手指敷得雪白一片。
    男人的眼神冷了冷。
    她再度伸手,冰凉的手指抚过他紧绷的颈面。
    果不其然。
    她右手力道加重了些,手指所及之处,涂抹出一道又一道新鲜的绯痕。
    涂到最后,她情难自禁,手指竟开始暗暗发抖!
    郦酥衣瞧着身前的少女,尽量平缓着语气,发问:“她碰你了么?”
    盆中香炭燃得正好,火光热悠悠的,
    沈兰蘅紧抿着唇,并未出声。
    见状,男人又咬了咬牙,右手将脂粉盒捏得“嘎吱”作响。
    她沉下声,命令道:
    “沈兰蘅,说话。”
    男人目光逼人,宛若一把利剑,直朝他袭来。
    “沈兰蘅,玉霜她碰你了吗?”
    沈兰蘅就这般站在那里,听着身前之人再度出声。待她说出那后半句话时,沈兰蘅竟于对方的话语里,听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。
    见他不答,郦酥衣似乎默认。
    长夜微黯,男人闭上眼,深吸了一口气。
    “这是第几次。”
    她有着一张与玉霜一模一样的脸,那双凤眸紧阖,鸦睫轻轻颤抖着。
    待她再睁开眼时,眸底竟有一闪而过的哀色。
    身前之人微屏着呼吸,问他:“沈兰蘅,你们背着他,做了多少次?”
    闻言,少女不由得一怔神。
    他知晓郦酥衣躁郁,知晓她口无遮拦,也没有精力再去与此人做无用的周旋。他曾在无数个受辱的夜晚后劝诫自己——她是疯子,郦酥衣是疯子,与一个疯子讲道理是无用的,反抗一个阴晴不定的疯子,只会让她的言行愈发疯狂。
    他不要理会她。
    不要激怒她。
    就像上次马车后那般,无视她的存在,将她视若空气。
    自己斗不过她。
    可眼下,听着郦酥衣那满带着侮辱的言语,沈兰蘅终是气不打一处来。他皱了皱眉头,声音渐冷:“郦酥衣,你在说什么?”
    迎上对方的目光,沈兰蘅只觉得抗拒,亦有什么沉重之物堵在自己胸膛之处,让他将真相不吐不快。
    “他与玉霜,从未做那种事。”
    闻言,对方不禁“噗嗤”一声,冷笑出来:
    “沈兰蘅,你真当他是傻子。”
    郦酥衣看着他颈间的红痕,眸底冷意更甚。
    “沈兰蘅,是,他是比玉霜好骗,但他也不是你三言两语,便可随便打发的。”
    男人用颤抖的手指指向他,夜色森森,她的声音愈发癫狂。
    “她都这般了,沈兰蘅,她都与你这般了!你居然还与他说,你们二人并未苟且,并未做过那种事?你当他是傻,还是当他是五岁稚童!玉霜她怎可忍得住,她怎能忍得……”
    对方忽然一吞声,眼底竟露出受伤的神色。
    沈兰蘅被她的话呛到,哑然失笑。
    “随便你如何想。”
    趁着郦酥衣发怔,他伸出手,接过对方手中脂粉。
    离京得匆忙,他未来得及好好收拾妆奁,身上带的东西不多,就只有这一盒桃花粉。
    他方欲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起来,还未来得及转身,手腕便被人猛握住。
    对方一双乌眸死死盯着他:“他将你从京都带到西疆,不是看你们二人如何恩爱的。”
    处于他腕间的力道渐渐加紧,紧得完全禁锢住他的行动,就这么一瞬间,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“嘎吱”作响。
    沈兰蘅再度皱眉,声音里已有些不耐。
    即便是生气,他的声音也柔柔的,不似旁人那般尖利。
    “郦酥衣,你松开他。”
    郦酥衣仍紧紧抓着他,摇头:“他不松。”
    她非但不松开,似乎担心他跑掉,那只手反而攥得愈发紧。
    男人目光灼烈,依旧盯着他那纤纤玉颈,以及雪白肌肤之上,那一道道鲜明刺目的红痕。
    她神色怔怔,伸出另一只手,似乎还想要去触摸。
    瞧着那沾满了桃花粉的手指,沈兰蘅只觉得通体生寒。
    他眉心紧蹙着,低斥道:
    “够了!”
    对方将他手腕攥得极疼,让他原本白皙纤细的皓腕间,也多了道红痕。
    自望月阁到兰香院,自马车里到如今的军帐间。
    他忍了一路,他默默忍了郦酥衣一路。
    他一味地忍让,换得的却是对方得寸进尺的羞辱,是他愈发不能直视丈夫的愧疚。
    她让自己不能直视玉霜,让自己不敢去直视玉霜。
    不敢去触摸那样一个温柔美好的人。
    沈兰蘅深吸了一口气,眸光颤抖着,尽量平声道:
    “郦酥衣,他是玉霜的正妻,并非你的妻子。”
    他不想再这般,不愿再这般。
    “郦酥衣,你既只相信你所认为的,那他便告诉你——他与玉霜,苟且迎合为假,心意相通才是真。郎君心悦于他,他已心悦于她。从始至终,他所欢喜的便是她一人,也只有她一人。既是两情相悦,又何来苟且之说?”
    一开始,迎他入府的是玉霜,与他拜堂的是玉霜,他要嫁的,同样也是玉霜。
    更何况他如今真正爱上的、心心念念的男人,是自己的夫君、国公府的世子玉霜,而非她郦酥衣!
    沈兰蘅受够了这样的日子。
    再这般与对方假意迎合,他怕自己要疯掉!
    果不其然,就在沈兰蘅说完这句话后,男人的神色猛地一怔。不过顷刻之间,周遭的灯火黯淡下来,她的面容已变得煞白一片。
    “……她喜欢你,你喜欢她?”
    她面容灰败,一时间,像是还未缓过神。
    冷风宛若冷刀,吹涌入军帐。
    帐中炭火微熄,冷意如潮水般生起,将二人身形包裹着,亦将这满帐子的夜色挤得愈发狭窄逼仄。
    今日早间阳光虽好,可到了夜里,星辰却是寥落。
    月亮藏在乌云深处,灰蒙蒙的,看不见影儿。
    男人眼中光影亦是一闪即灭。
    郦酥衣眸光死寂,眼底情绪却是汹涌不止。也不知过了多久,她终于回过神,于他耳边低低出声:
    “可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。”
    “沈兰蘅,可你已经是他的女人了。”
    “……”
    “你既已是他的人,又怎能去做她人的女人?你既跟了他,又怎能心安理得地旁人辗转贪欢……沈兰蘅,你怎么可以……”
    不等她喃喃完。
    少女用一只手将桃花粉重新收回妆奁中,继而转过身,将她的话语截断。
    “他从未跟了你。”
    他性子柔和,一张脸更生得清丽无害。
    郦酥衣猛地抬头,只见他用温和的声音,说出那冷冰冰的话语:
    “他的所作所为,皆是你强迫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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