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要做门阀 - 第五百四十九节 蚩尤之怒(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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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明府不必太过自责……”张越微笑着,将于己衍扶起来,带到坐席上,安慰道:“这种事情,明府也是不知的嘛,不知者不罪……”

    于己衍闻言,赶忙答道:“侍中宽宏大量,下官感佩!”

    心里面更是多少踏实了一点。

    他最怕的就是张越骄横,不管不顾,就是让他负责。

    这还真不是于己衍自己胆小,而是他曾见过和听说过无数类似的故事。

    当初,黄河在瓠子决口,汹涌的洪水倾斜而出将瓠子口下游南方的十六郡变为黄泛区,数百万人受灾。

    并在之后二十三年,一直泛滥于此。

    然而,这场超级灾害,其实是人祸。

    因为,时任丞相武安侯田蚡的封地,在瓠子决口以北,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,这个丞相阻止了当时的大司农郑当时主持的救灾事宜,给堵口工作设置种种障碍。

    他甚至公开宣称,黄河决口是天意,谁堵口就是和老天爷做对,要被天诛!

    权贵们连几百万百姓都可以弃之不顾。

    别说是一般的同僚了。

    只要有需要,他们可以随时随地的甩锅。

    就像,庄青翟当年想甩锅给张汤,结果被张汤拒绝,于是引发了之后的一系列的事情一般。

    这个世界上是真的有人相信并且确信这个世界都会围着他转的。

    就听着面前的这个侍中官轻声笑道:“只是,不知道明府打算如何处置华阴、临潼、船等县呢?”

    这些县都是正在打算或者已经打算玩公田抵押的京兆尹治下县邑。

    当然,其他地方,像是左冯翊、右扶风的辖区,乃至于太常治下陵邑县,也未尝没有人在蠢蠢欲动。

    只是,京兆伊的问题,最关键也最急迫。

    因为,这些地方的公田多啊!

    左冯翊、右扶风这两个辖区内,公田最多的一个县也才五千亩。

    而京兆伊治下,因为天子干掉了公孙贺父子,又清洗了槐市的子钱商人,各地公田数量都是大增!

    尤其是临潼县,当地的公田数量已经突破了两万亩!

    直接翻了三倍!

    如此数量的公田,还是就在长安附近的土地,谁能不眼红?

    于己衍闻言,正要拍着胸膛保证,自己一定会严令地方,不许抵押公田。

    但,话到了嘴边,他又生生的咽了回去。

    他抬起头,满脸谄媚,看着张越,轻声道:“下官唯侍中之命是从!”

    张越看着他,呵呵一笑,心里面笑骂了一声:“老狐狸!”

    于己衍看着张越的笑容,忽然感觉脖子上凉梭梭的,心里面有些发毛,连忙再拜:“请侍中见谅,下官人微言轻,实在不敢自作主张!”

    张越这才点头。

    于己衍说的是实话。

    这次参与其中的人,数量很多。

    除了赵家和王家外,其他一些在长安混吃等死的食腐家族也都参与其中,打算跟着大哥们吃点残羹剩饭。

    而为首者的赵氏外戚,更是威名赫赫。

    别说于己衍,便是张越也不敢不严正以待。

    所以,其实京兆伊的态度和立场,根本是无所谓的。

    就算于己衍下令,下面的人也可以抗令!

    汉室官僚,可是很聪明的,很多人都非常善于利用规则。

    当年咸宣怎么死的?

    就是被一个熟悉法律和制度的胥吏,带到了笼子里。

    连咸宣这样的知法懂法的执法官吏,都能被人用律法和制度坑死。

    于己衍,又有何德何能,能与这些家伙对抗?

    更别提,人家身后站着的人,给了他们最大的勇气和信心。

    这些人,现在恐怕已经连法律都不放在眼里了。

    张越微微笑着,对于己衍道:“明府今日回衙后,且先告知京兆伊上下:吾誓言必定追究到底,绝不妥协!”

    于己衍闻言,不明所以,问道:“侍中,这会不会太过招摇了?”

    “招摇?”张越嗤之以鼻:“本官何止要招摇!”

    “本官还要跋扈!”

    他鼻翼微微抽搐:“更要立威!”

    “不若此,旁人恐怕还会以为本官好欺负!”

    就连森林里的老虎和草原上的狮子都知道,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地盘!

    必须用性命来捍卫自己的权益。

    任何入侵者和企图染指自己地盘的其他同类,必须驱逐!

    更何况是人?还是政治生物?

    再说了,在现在,张越不放狠话,别人就不知道他已经知道此事了吗?

    恐怕,大多数人都已经明明白白,清清楚楚的得到了讯息。

    他们也都做出了相应的判断。

    并且差不多也都应该做好了迎击的准备。

    所以,藏着掖着,反而会被人以为是软弱可欺,说不定别人还会得寸进尺。

    扮猪吃老虎是很爽。

    但在另一头猛兽面前示弱,别人恐怕会真的以为你好欺负,不仅伸爪子,连身体都会挤进来。

    所以呢,让于己衍去传话,就是要震慑他们。

    让他们产生迟疑、产生思考,发生争论。

    而趁他们迟疑和争论的时间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

    兵贵神速,政坛上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你的行动比对手行动快,就有可能占领制高点,取得先手!

    于己衍却是看着张越,思虑片刻,俯首拜道:“诺!下官知道了……”

    在来之前,他就已经选边了。

    现在无非是更加彻底的用行动和态度来告诉其他人他的选择罢了。

    “善!”张越看着一脸恭顺的于己衍,非常满意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傀儡!

    对现在的张越来说,于己衍的地位、职位和资历,都是最好的选择。

    就像当年先帝初初即位,晁错资历、地位、年纪都不足以担任重臣,于是将开封候陶青推到前台,作为傀儡,充当木偶。

    于是得以顶着朝野压力,实现了大部分政治诉求。

    当然,在这个过程中,充当傀儡的目标,也会收获很多。

    包括权力、地位、功名等等。

    就以于己衍而言,若没有张越给他撑腰,在现在的情况下,他这样的老实人,能在京兆尹的位置上做多久?

    而有了张越当靠山后,他就可以顺利的假借来自张越的权力和人脉,坐稳京兆伊,甚至更进一步,成为九卿!

    所以,这是双赢!

    张越得到了一个可以在朝堂上发声甚至是施展抱负的平台,仅仅是这一点就足以节省他数年甚至十年时间。

    而于己衍呢,则得到了他从前不敢想象的强大靠山和资源。

    说不定还能有机会,在未来跟着张越出征捞一个列侯侯国!

    不过,张越还需要确认,于己衍到底有多听话?

    他可不想像晁错一样,最后被自己的傀儡坑死!

    在先帝前元三年,正是时任开封候陶青给了窦婴机会,让窦婴得以将本来已经被罢黜一切官职废为庶民的袁盎运作入宫,面见先帝。

    第二天,晁错朝服被腰斩东市,首级被袁盎送到了吴王刘濞面前,作为谢罪礼物和中央的诚意。

    所以,张越压低声音,对于己衍道:“明府,如今京兆伊上下有司之中,有多少人不太喜欢本官呢?”

    于己衍一听,立刻就陷入了两难之中。

    他清楚,这是投名状!

    只要他说出那些人的名字,就等于和那些人以及他们背后的势力彻底撕破脸!

    从此只能靠着眼前这个侍中官了。

    但……

    他知道,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。

    在他来张府的时候,就已经自绝于贵戚们之前。

    贵戚是不可能放过他这个二五仔的。

    所以,其实也无所谓撕破脸不撕破脸。

    于是,没有太多顾虑,于己衍就拜道:“回禀侍中,以下官所知,除京兆伊丞和京兆尉外,其他有司,对侍中都颇有微词……”

    “哦……”张越点点头,丝毫也不意外。

    京兆伊是长安城里,反张势力最大的大本营!

    不止是因为新丰的缘故,更因为,京兆伊在过去长期以来,一直是太子系的地盘。

    很多在博望苑混的开的人,最后都混进了京兆尹。

    更不提张越当初上任新丰,就特地去京兆伊官邸耍了一次威风!

    以汉人的性格,受到这样的羞辱,不可能不嫉恨。

    故而,京兆伊上下有司,要是有亲张分子,那才奇了怪了。

    讲道理,要不是张越曾给于己衍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,而这个京兆伊又素来胆小怕事,稍微换一个刚强点的京兆尹,现在恐怕都不可能站在这里了。

    不过,无所谓!

    京兆伊上下的官吏是个什么德行?

    连京兆伊治下十二县的百姓,都是看得清清楚楚。

    几乎全是酒囊饭袋,贪官污吏,混吃等死的关系户、官二代!

    一个能干事的也没有!

    这样的一个腐朽堕落的官僚集团,压根不值得张越对他们青眼相待。

    要知道,京畿地区,上一次兴修水利,还是儿宽担任内史的时候。

    儿宽去世十几年,这些渣渣,除了吃喝玩乐,打着采风和巡视的旗号,公款旅游外,还干过什么?

    没有!

    他们甚至连贪污这种事情,都能做的极其失败!

    除了拼命摊派和各种加征苛捐杂税外,这些渣渣,竟没有一个想过,要发展地方经济。

    更别提什么经济规划和民生安排了。

    连贪污都做不好的官僚,已经是不值得拯救了。

    “明府可能要受点委屈了……”张越轻声道:“明日,御史台会弹劾京兆伊不作为,届时,恐怕需要明府去天子面前,将有司各官的问题都讲清楚……”

    “这……”于己衍犹豫了起来。

    张越的意思,他明白,就是让他捅破京兆伊衙门长期存在的种种问题。

    但问题是……这些问题和脓包一旦被挤破,天子和天下人会怎么看他这个京兆尹?

    恐怕轻一点,会以为他无能、昏聩,不能驾驭下属。

    严重一点,甚至会觉得他这个京兆尹根本就是在渎职!

    而且,一旦他这么做了,他的属官们,每一个人都将恨他入骨,甚至恨不得生食其肉。

    这些人背后的贵戚,更会将视为头号敌人,必欲除之而后快。

    那些家伙,可能动不了眼前的这个张侍中。

    但想要收拾他,却是易如反掌。

    张越见了于己衍的模样,知道以他的胆子,怕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。

    叫他这样的老实人,去主动做这种揭盖子的事情,也有些难为他。

    便对于己衍道:“明府若是为难,那便写个奏疏,陈述相关事实就可以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剩下的事情,本官会处置的……”

    今天晚上,他打算进宫一趟。

    赵氏外戚确实很威武。

    但,不是没人能管!

    卫皇后就可以约束甚至召见赵氏家主进行训诫和警告。

    当然,赵家可以不听,反正有钩弋夫人在,他们有恃无恐。

    但钩弋夫人若是知道,他们这么做,会怎么想呢?

    张越很好奇!

    再一个,张越也很久没有履行自己的侍中职责了,天天让上官桀顶班,上官桀虽然乐在其中,但也终究辛苦不是?

    所以呢,张越打算入宫去履行一下职责。

    你有枕边风,哥有养生汤啊!

    正好当今天子正在严查他身边的宦官们,很多大宦官此刻都是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张越相信,只要自己稍稍表一个态,就会有人主动上杆子来表忠心的。

    而且……

    张越很好奇,若是天子知道了王家人在私底下打他的钱袋子,想挖他的墙脚。

    他的宝贝女儿,更是参与其中,这位陛下会有何感想呢?

    王家!

    呵呵!

    盖候王信,或许在这位陛下面前,有几分面子。

    但除了这位以外,其他姓王的和姓田的,对于当今天子对他们这些表侄、表侄孙是个什么看法,他们心里面就没有点逼数?

    真当现在长乐宫的王太后还活着?

   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?

    蠢货!

    于己衍却是看着张越,思虑良久,终于点头,道:“下官谨遵嘱咐!”

    “善!”张越看着于己衍,意味深长的道:“明府放心,鄙人绝不会忘记今日之事的,定有所报!”

    别的不敢保证,有一点,张越可以对于己衍做出保证,此事之后,京兆尹衙门就会成为他的一言堂!

    在朝堂上,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的拿他当出气筒和背锅侠了。

    当然,前提条件是于己衍得按照张越的意思做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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